早上七點多，趕上班的車潮剛陸續湧進五股工業區。德麥食品廠區裡早已開起第二輪業務朝會。總經理吳文欽在台上開罵：「如果踏入這行，還沒有自覺，老抱著公務員心態想休假，我會鄙視你們。你看過麵包店颱風天、連續假期關門不做生意的嗎？假日是烘焙業的旺季，正需要我們送貨……」「我早上發的Line你們應該都看到了，業績下滑，主管就要解決問題，甚至跟業務出去跑，而不是只會拿著報表告訴我，哪裡業績沒做到。」台上吳文欽操著台灣國語，訓了近四十分鐘。台下一百多名業務，個個雙手併攏，立正站好。幾天後，南港烘焙展場裡，德麥近百坪的攤位上，吳文欽穿梭在人群間，「哥哥，好久不見呀！」、「大姊，您好！」五十八歲的他，逢人就是哈腰鞠躬，此時的他一臉和氣，看不出來是個掌管年營收近38億元的食品廠總經理。德麥堪稱台灣最大烘焙原料廠，二十六年前卻是從一張桌子、五項產品開始做起。「我不是學食品的，踏入這一行，沒有多厲害的故事，就是誤打誤撞。」吳文欽說。那是一九八〇年，小蜜蜂電玩風靡全台的年代，學電子的吳文欽剛退伍，在電玩工廠待了幾個月，就決定自己創業，組裝銷售電玩機台。二十歲出頭的他雄心壯志，未料，第一筆生意就讓他付出慘痛代價。「對方一口氣買二十台、四十幾萬，我要收訂金，他說貨到直接開現金票給我。」「你想，天底下哪有這好賺ㄟ！就是碰到詐騙集團，錢沒賺到，還負債四十幾萬。」一九八八年，看上剛崛起的烘焙商機，他與親友們合創德麥。創立初期，他身兼會計、業務、行政與送貨小弟。早期麵包店保守，加上人手不夠，業績全得仰賴經銷商，「為讓經銷商多賣德麥產品，我不但幫他送貨，還幫他搬家，都做到這樣了，他還是因為對手比我們便宜五塊就背叛。」不甘總是受制於經銷商，吳文欽決定拿回客戶主導權。他的哥哥吳曜宗形容，「他幾乎天未亮就出門，半夜才回家，一天拜訪十七家客戶，十年如一日，沒聽他喊過一句累。」但歐洲進口雜糧粉單價較高，加上當時德麥沒沒無名，吳文欽不但常吃閉門羹，兩年差點虧掉六百六十萬的資本額，讓他一度萌生退意。「你甘知影，我卡早月薪近五萬，來這裡只領兩萬多，這就算了，阮投資三十萬，短短二年幾乎賠光。」、「這行到底能不能做？」當時的吳文欽夜深人靜時，總這麼質疑自己，「說出來你可能會笑我，每天晚上我都躲在棉被裡哭，不知道還能撐多久……」直到第三年，德麥引進日本大理石麵包內餡，終於翻身，「台灣人哈日，雖然價錢比當時麵包店最常用的紅豆餡貴五倍，我們仍覺得有機會，大理石還是我們取的。」一款大理石麵包走紅全台，德麥不但轉虧為盈，還一炮而紅。吳文欽分析：「這行利潤大概三成，請一個業務三萬多，他只要每個月做超過十萬，就值得。」同業表示，德麥八成以上業績來自於個體戶麵包店，台灣覆蓋率達九成，這個業界最大，其實是積少成多。近年，食安頻傳，德麥堅持自己檢驗把關，數次驚險躲過危機。食安風暴後，市場興起DIY風潮，德麥推出小包裝。最近，吳文欽又看上餐飲市場，也賣起義大利麵與橄欖油，「客戶都一樣，飯店、咖啡簡餐店，只是增加服務。」低調的吳文欽鮮少對外提及成長背景。好友透露，他出身貧困，兒時與父母、七個兄姊借住在宜蘭市郊的廟裡，父親打零工、母親則幫人洗衣服養大七個小孩。吳文欽念專科時追到嬌妻，訪談中，他不經意流露對另一半的感激：「我每天早出晚歸，她從沒抱怨，當初就看準她是賢妻良母。」或許擔心這樣的「感性」有損「專業形象」，他又馬上自嘲，「幾十年都跟同一個，很笨吼！」吳文欽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、持續十數年，是同業眼中的「鐵人」，訪談結束前卻難得吐露，「如果能選擇，我寧可不要這麼辛苦，但既然做了，我就有責任。」隨德麥版圖擴充至兩岸，沙場老將正勵兵秣馬，往下一座山頭進攻。（撰文：林鳳琪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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